放手的收获

文：蒋佩蓉
原文刊载于作者博客

放手几乎是每位妈妈的必修课。同时，作为一个对孩子充满爱心，愿意牺牲一切来保护孩子的母亲，放手又是一门挑战最大的功课。放手不是等到孩子长大要出门了才要经历的过程。其实，从孩子一诞生，我们做母亲的，就要开始学习放手，一直到孩子离开家，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以后，我们还要学习放手。刚开始，放手是一个陌生、不舒服、让人焦虑的感觉，但是经过学习，我也成长了很多。同时，我很惊讶地发现，我的孩子主动选择了当我们的朋友，也选择了主动参考与信任我的意见。在跟亲人的关系里，我们都希望对方能够爱我们，但是对方被强迫来对我们表达的顺从或爱意远远不如对方自由选择来尊重与爱我们真挚。要获得这种自由选择的爱，我们需要经历放手的过程，一个会产生焦虑、冒险性较高的过程。

我记得第一次放手的经历是在凯文刚过满月不久。从理论上来讲，我知道婚姻关系比亲子关系重要，但是当一个完全无助的小生命来到了我的怀里，要离开他去照顾一个成人让我觉得很残酷。那一晚，先生终于帮助我克服心里的不安，顾了邻居的一个青年女孩来照顾已经睡觉的凯文，让我们能够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双方老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焦虑）。这部电影是当年的畅销电影English Patient，但是现在每次我回想起这部电影，只感受到当时坐在电影院里面每一分一秒的无助、内疚、焦虑与不安，到了电影的最后已经转化成埋怨与愤怒。我对电影的内容没什么印象，因为我一直在想着孩子在家里可能醒了，肚子饿了，开始大哭了，而残忍的我却坐在这里享受，真是太不像话了！电影还没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位子跳出去。但是先生却耐心地等到最后的一幕，还问我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只记得那晚回家的路是我最不开心的一段路。回到家后，孩子刚刚醒来，开始在哭了。先生没说话，当时的我真的快要崩溃了，赶快把孩子接过来，紧紧地抱着。当时，该得到安慰的是我，而不是宝宝。这是我成长过程的第一章。虽然往回看觉得我太夸张了，但是我觉得这是我成长的必经阶段，我一直都没有放弃，不断在进步。

从那晚后，在生活的每一个阶段，我都学习放手。每次孩子有体育运动或出去探险，我总是要克服怕他们出事或受伤的担忧。当有事情发生时，我要撇开自己自责与内疚的情绪，来处理孩子无数次的跌倒、受伤和恢复。最后，他们总骄傲地跟我炫耀：“看，妈，我能自己来！”经过每次的咬着牙根的放手，我发现其实孩子的弹性比我想像的还要大，而他们的能力也比我想像的要大。刚开始是我自己刻意把能力降低，让他们有成长的空间。但是不知不觉地，我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他们各样的能力已经超过我了。现在，凯恩洗碗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当凯恩刚从国内的一所重点初中转学到国际学校那一年，他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虽然他热爱篮球，但是在国内的学校里，尤其是重点中学的实验班，除了偶尔下课跟同学打打球，他基本没有机会参加正规的篮球赛。开始打球的第一周，凯恩沮丧地告诉我，他是全球队最被排斥的球员。这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比赛的经验，而且技术远远落后于已经打了多年球赛的队友。到了第二周，他跟我说，队友都不愿意让他上球场跟他们练，更不要说比赛时上场了。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等待练习结束。这时，我做母亲保护孩子的心情就来了。我建议他退出球队或者参加其他社区的球队，不要跟这些排斥他的队友在一起。但是他觉得 Junior Varsity Team 非常难进去，他不愿意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然后，我又想去找教练或校长谈，说明一下孩子的问题，看他们能不能帮忙。凯恩坚定地告诉我：“妈妈，这是我自己要的。我的事情让我自己来解决，请你不要干扰。要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解决，我明年再主动退出，但是请您给我一段时间来想办法，好吗？”虽然我很不忍心看他被队友排斥，但是这不是我的孩子们第一次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还是要学习放手，默默滴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有智慧解决这个问题。

过了两个月，凯恩很兴奋地分享：“妈妈，我已经是篮球队里最受欢迎的队员了，而且我现在也常常被队友要求教练让我上场。我的技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我已经不是全球队技术最烂的一个人了！”我惊讶地问他是如何解决这个辣手的问题的，他自豪地告诉我：“每个打篮球的人都有想当明星的梦想，所以每次拿到球就会拼命底投篮，但是我只有一个目的：帮助我的每一个队友投篮，成就他们做篮球明星的梦。每次球到了我的手，我一定会想办法转球给一个能够投篮的队友，让他进球。每一个队员都知道我不会跟他们抢球，而是会帮忙他们成功。因此，他们都积极地争取多让我上场，要是我一上场，他们的成功率就大大提高了。妈妈，我不想当明星，我愿意帮助别人当明星。”

每次我学会放手，我的孩子都会给我带来惊喜。无论事情本身是失败还是成功，他们总是能够学到东西。有时是更多的自我认知，有时是增加了自己的信心。孩子们都喜欢用这句话来互相鼓励： “If it doesn’t kill you, it can only make you stronger.” （不让你死的就会让你更强壮）。更让我惊讶的是我自己的成长，我不再那么焦虑了，我对孩子的心态从怀疑与担忧转化成了信心与真诚的佩服了。放手的过程不容易，但是放手的成果绝对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