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教育就是改变人的气质

建平中学副校长、语文特级教师郑朝晖在国外旅行或者参加学术活动的时候，常常会被误以为是台湾人，这让他很奇怪，难道台湾人和中国其他地方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吗？直到有一次，一位香港的朋友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觉得你的气质不像内地人。”

朋友的话深深地触痛了郑朝晖，出于教育工作者的本能，他对当下的教育进行了反思：大家都在说“主要看气质”，其实好的教育就是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人的气质。

本文获得授权转载自公众号“一个教师的行走空间”，作者郑朝晖。

在一个著名企业举办的教育论坛的现场见到了来自北川的黄梅花同学。

这位来自大山深处羌族自治州的小姑娘，在08年的大地震中失去了双腿，在爱心人士的关心下得到了重新就学的机会，日前还被加拿大皇家飞行学校录取，而她的理想是培养出众多优秀女性领袖的美国威斯里安女子学院。

现在的黄梅花被媒体塑造成了一个传奇，但是，我被她吸引完全不是因为她的励志故事，而是她的开朗坦诚又从容淡定的气质。她也会讲到自己的贫寒的亲人，也会讲到自己那梦魇一般的经历，也会流泪，但是始终微笑，而流泪的微笑却格外打动人心。

或许是讲得太过投入，主办方出于时间控制的考虑，提醒她可以简短一点，小姑娘也并不慌张，及时调整演讲的内容，赢得全场掌声。

最后小姑娘深情地感谢了帮助她的好心人们，而最后的最后她感谢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在巨贾名流云集的场合，有尊严地流露真情，不矫情也不卑怯，她所流露的精神气质真的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倾倒折服。

而我在想的问题是，她原本只是一个偏远山区未经世面的小孩子，在短短的七年时间里，经历了什么能够让她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

当然是这七年教育的涵养。她来自成都都江堰的一所著名的学校。

这同时也让我联想到另一个经历，前几年，在一次国际青少年合作项目的面试环节，我接待了一位来自某名校的学生，面试一开始他趾高气扬、口出狂言让我震惊，但是当我就他标榜感兴趣的问题与他进行深入探讨时，他则不知所云，甚至最后巴结讨好无不用其极，结果他自然没能通过面试，而我不能够忘记的则是他临走时紧盯着我的怨毒的眼神。

这让我思考什么才是好的教育。我非常反感为升学无不用其极的教育，那不是成就人的教育，而是毁灭人的教育。

真正好的教育就应该是改变人的气质的教育，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用专家们的话语来说是“可测量”的，但测量的方式不是考试，而是生活，不是用分数，而是用心灵。比如那个黄梅花小姑娘还有那个所谓的名校生就是很好的例子。

其实古人也很注重气质的培养，曾国藩教育自己的孩子：说话要慢，走路要重。语言虽然直白，但是仔细想来这不就是在培养孩子的气质吗？

知识永远只是工具，它是我们了解和改变世界以及我们自己的工具。能力也只是完成这一改变的条件，所有这些多不足以成为教育的终极目标。

改变人，成就人才是教育的意义与价值所在。如果我们培养出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猥琐者，一个见利忘义的利己主义者，一个毫无担当与责任的怯懦者，你以为我们可以坦然面对我们所从事的职业吗？

一个社会其实不是那么需要全知全能的人，但是需要能够彼此和谐交流，相互尊重的人。人类无法建成通天塔（也称“巴别塔”），不是缺少知识和能力，而是缺少相互的理解与沟通。

所以成为一个具有优秀气质的人，是人类超越自身的弱点而走向完善的必要条件。

为什么中国人现在被全世界视为“暴发户”，不是因为有钱了，而是我们因为有钱而有机会向整个世界展示我们的粗鄙。——所以一个负责任的教育就一定要培养出有着真正优秀气质的人来。

而从个人的角度看，优秀的气质能够让我们的人生得到更强烈的幸福感。

沉静的待人，沉静的做事，我们才能够发现自身和我们周围世界的美好和它深邃的内涵，让我们站到情感与理性的制高点关照我们的世界与人生。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因此而拥有更独立的人格和对于自身尊严捍卫的勇气。

吴非先生将好的气质概括为以下几点：为人（吴非先生原文是“做事”）大胆有勇气；做事稳重有耐心；行为规范有礼貌；胸怀宽阔要坦荡；衣着整齐要干净；对人谦恭不卑微。

言浅意深，真的值得所有从事教育工作的人们好好地去思考。

但是，我们现在的教育却被功利主义挟持了，争分数、争排名，为奖金，为政绩，喧嚣匆忙，心中全然没有了那个“人”字。

前几天去一个学校，正和一位老师谈天，就见一个学生昂然而入，将本子甩到桌上就要离开，我实在是有些看不惯，就批评了他两句，或许是因为是外来的，也或许我的气势震住了他，那个学生一下子惶恐起来，嗫嚅着走了。

我那位朋友偷偷对我说，也就是你可以说说他，他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刚帮学校拿了块金牌，可是学校一宝啊。这样的宝贝，真的走上社会，你以为他自己会觉得幸福吗？他的周围人会觉得快乐吗？

（本文选择《上海教育》2016年3B刊，更多内容，请参考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