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孩子的学习能力有问题

当趣味贪婪地、无节制地吞食各种各样的书——诗歌、小说、历史、传记，然后停止阅读，久久地凝望着这多姿多彩活生生的世界，这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的趣味已经有所改变：它不再如此贪婪，它变得更富于思考。
　　——吴尔芙：《我们应当怎样读书？》（1926年）

最基础的学习能力障碍：文化刺激太少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持续着对整体教育的观察，发现仍然有相当多的小学生，到了四年级依然不会加法，到了五年级还不会减法。我们应该好好地探究一下，为什么这些孩子会在最基础的学习上出现问题或障碍？这其中有一个最首要的原因值得我们思考，这个原因就是：文化刺激太少。

文化刺激对于脑部的思考和活化来说，相当重要，而阅读，就是文化刺激的一个很大来源。缺乏文化刺激的原因，就是我们前面不断在谈的，一方面是“精读”和“考试”的观念，造成了大量阅读的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弱势家庭的孩子，从根本上就缺乏接触大量文化刺激的机会。

许多父母本身不看书，他们只认为念书就是念那些教科书，念那些所谓“有用的书”。与“考试”连接的阅读，自然让孩子听到父母催促他去念书，就会提不起精神，并且对阅读心生排斥。

而弱势家庭的父母，则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金钱，投入到读书和买书上。影响所及，让孩子从小就没有看书的习惯，更无法接触到优秀文化。例如像是去听音乐会，也是比较不可能的事情。仔细观察去听音乐会的孩子，通常都是来自条件比较好的家庭，很少有贫穷的小孩子可以去听音乐会。而且，弱势家庭在填饱肚子都很勉强的状况下，看书就等于是一种奢侈的行为。

缺乏来自外界的大量文化刺激，他会对自己生长环境以外的人或事物一无所知，他会不知道原来世界很大，有很多奇奇怪怪、多姿多彩的事情，更有许多事情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当然他的学习、思考和成长，就会有局限和障碍。

孩子在缺乏文化刺激的情况下，就会形成两点影响。第一点影响是前面提过的“普通常识不足”。且不提有关其他国家或文化的一些基本常识，如各国的领袖人物、宗教习俗，或是来自新闻、报纸或读物中的各种观点，像现在常提到的“全球化”、“全球暖化”这些议题都不知道。以我辅导过的孩子来说，就曾碰到初中毕业生却不知道大学有分科系的例子，这是有关升学最一般的常识，但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如果孩子连升学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选择都不晓得，那么他该怎么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呢？升学不见得非读大学不可，还有很多的专科学校，也许更适合自己的发展和兴趣，但他首先必须知道有很多不同的选择才行。

此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例子，如初中毕业生不懂得什么是打折，也有高中毕业生不晓得什么是预算制度。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常识不足，缺乏常识的结果，恐怕与他人的沟通都会出问题。

阅读不够，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从前面一路谈下来，我们可以明白，“阅读”、“表达”和“写作”这三者之间，是彼此交互影响的。表达能力的好坏从我们平日的说话和叙述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有时候，我们会在新闻报道中，听到一些公众人物或是记者的讲话和叙述方式很奇怪，也许是词汇使用不妥当，没有切合场地、时间或身份；也有时候，是前后的逻辑表达出现矛盾，或是含糊其辞地带过，没有中心主旨。这就是平常对常识、知识、语汇和逻辑的训练都不足造成的，所以一旦碰上要应用的场合，就会出错或词穷，也可能讲起话来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或前言不搭后语。

当然我们对公众人物和公开的报道，要求会比较高。对一般人而言，起码要有最基本通畅的叙述能力，否则平常与人沟通上都会有问题；一旦有问题，可能就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解和误会。我想大家可能也有类似的经验，这种情况，在一般生活经验中相当常见。

举例来说，有一次我到一家饭馆吃饭，这家饭馆有一道凉拌洋葱，我觉得蛮好吃的。通常来说，凉拌菜必须讲究它的调味酱，所以我就问老板：“请问你用的是哪一种调味酱？”老板回答我说：“和风酱。”我听到和风酱，就直接认定是日式的酱料。

但我仍然很好奇，想知道酱料的品牌，所以又再进一步追问他：“这个和风酱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呢？”他答复我说：“不行。”“为什么不行？”我再反问。他就说：“因为有两瓶。”他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手势给我看，表示会用到两瓶。我不太明白，就再问：“是不是两瓶都一样呢？”他说：“两瓶是一样的。”
不晓得他是在敷衍我，还是另有商业机密，不想让我知道。但他的话实在非常矛盾，既然两瓶都一样，那不是用一瓶就好吗？为何还需要用两瓶来调配？我只觉得一头雾水，但碍于他不肯给我看酱料瓶，所以我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

不过第二次再到这家饭馆时，我又向老板提出了同样的疑问，这次他倒很干脆，愿意拿出来给我看了。结果谜底揭晓，这两瓶酱料其实不但完全不一样，而且都和日式酱料无关，因为一瓶产自意大利，另一瓶则产自匈牙利。这让我更不明白，老板所谓的和风酱，究竟跟日本有什么关系？所以老板的话，只是让我越弄越糊涂。

另外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可能是大家常有的经历，有时向他人问路，常常会听不明白，越听越糊涂。反过来说，当别人询问我们路要怎么走时，我们是否能清楚简单地叙述出来呢？

叙述路该怎么走，牵涉讲话的逻辑条理，要有条不紊地一步步指引清楚。若是前后颠倒、含糊混乱，一定无法使人明白。譬如你对别人指引说：“现在你继续往前走，然后下一个路口左转。”这句话大致上没有问题，但若是说：“现在你往前走，然后左转。”这句话就出现了问题，在哪里左转呢？100米后？看到巷子转？还是看到红绿灯转？这就是叙述上没有交代清楚。

又譬如说：“你继续往前走，看到左手边有一家超市后就转弯。”这句话也有疑问，因为指路人没说明要左转还是右转。不过一般人恐怕都会左转，因为作为转弯指针的那家超市，是位于左侧，这是人的习惯。但指路人因为很熟悉附近的道路和环境等细节，就会忽略了问路人对周边环境的陌生，也忘记应该要一一交代详尽。

如果是我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我相信碰上有人问路时，绝对可以交代得很清楚。我有这个信心，是因为平常就有对学生做逻辑训练，以及要求他们能条理清晰地表达，这是最基本的能力。这样的要求，并不是想要训练出一个口才很好、辩才无碍的人，让他能上台演讲或演说。我的要求，只是希望学生能很清楚通顺地说出他想说的话，而不是含糊着急地讲出来，要慢慢地说，一步步说清楚。这样的要求若能持续，长此以往，清晰的条理就能渐渐内化成习惯。我们写一篇文章，在下笔之后，还有机会回头斟酌一下，再修修改改，等修饰妥善之后，再来发表。但话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了。话说不清楚的背后，其实是我们基础训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