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可以成就人也会伤人于无形

文： 朱虹（北京市东城区教育研修学院）
原文刊载于《中国青年报》

       很多个夜晚，小蒋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梦境：未知的出发地、转过身的母亲、驶离的车子、无声的呐喊。小蒋独自留在原地，十年了，从未离开。她的情感与渴望、她与家人的关系、她对自己的看法、她对未来的担心，一直固着在那里，不能理解、无法表达、很难行动。

　　梦映照出了小蒋内心的创伤，十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变故，今天仍然在释放着威力。父母离开时，那些对孤单的害怕、担心、悲伤、不安，那些对父母作出这样决定的失望、沮丧和愤怒，那些因与妹妹的比较而形成的自卑、自怜，所有这些没有释放出来的情绪，使小蒋困在了原地，至今不能释怀。因为从没有与父母离开过，小蒋遇到了很大的不适应，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她也正处于敏感、多思的时候，在意他人的眼光，心事却无人诉说。这些都让她感觉沉重不堪。

　　家庭就有这么大的力量，它成就人，有时也会伤人于无形，导致一个人出现品行问题、心理问题、社会适应问题。在一些亲子关系不良的家庭中，我们常常能看到早期分离的经历，寄养身份、长期缺乏父母陪伴的环境、不充分的沟通，让孩子的情感、精神发育迟缓，继而导致亲子关系维系与发展上的停滞。

　　这种状况也常导致一些人进入成年后，在社会交往中遭遇困扰。对个人来说，与父母的关系对于将来走出家庭后能否与他人发展健康的关系，有决定性的影响。也许，一切人际关系无不打上亲子关系的烙印，这就是人类学家为什么特别重视亲子关系研究的缘故。

　　有些成人认为这个世界是友好的，他们心胸开阔，与人相处一般不存太大的戒心，也乐意对别人投入情感。有些成人则相反，总是感受到这个世界是敌视他们的，他们从人际相处中提取的负面信息常多于、快于提取中性或正面信息，他们提心吊胆，或心存戒备，与人交往时从不敢敞开胸怀，怕上当受骗，好猜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待人态度，往往根植于童年，与不良、受挫的亲子关系相联系。

　　看清困境形成的原因很重要，因为那是找到“怎么办”的必由之路。

　　带长大成人的“小蒋们”跨出精神藩篱，或许会是一个很慢的过程，需要自我觉醒与自我接纳。曾有心理治疗师这样对来访者说：你值得拥有理想的妈妈的爱。你父母给不了你，那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但你是有能力的，你要学会做自己的妈妈……精神的自我哺育是一个人生命力的体现，很多人拥有这样的潜力。

　　情感的疏离与断层，是亲子问题形成的内在因素，所以解决之道也在于与家人重建情感连结。一旦重新建立连结，亲子双方才会有意愿进行沟通、了解和尊重，改善疏远或冲突，进而共同协调出发展关系的方法。

　　无论是主动离开还是不得已的分离，亲子双方都可以做些什么，让这样的焦虑少一些。

　　第一，关注情绪变化，促进情感交流。一般来说，父母是否善于理解孩子的思想情感，是否善于与孩子沟通，同时也敞开胸怀让孩子理解他们，是决定性的因素。因为分离，焦虑的父母急于给孩子讲道理、布置家事，常常忽略了听听孩子的心声、了解他们的情绪变化。不要怕，让孩子把内心波澜表达出来，这样他才不会困在原地。

　　亲子之间最重要的不是说服，而是沟通。孩子不想分离、渴求陪伴，父母要理解这种需要，肯定孩子有满足这种需要的权利；同时，父母也可以表达自己的需要，这便是沟通。有了沟通，便有可能商量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没有沟通而采取说服的方式，不论成功或失败，总有一方感受到挫折，而挫折感的积累，必然导致亲子关系不健康。

　　第二，满足情感抚慰需求。现代社会，分离是常见且不可避免的，通讯、交通工具越来越多样、便捷，可有效缩短心理距离，充分传递情感，维系亲密关系。纵使山高路远，孩子成长的重要节点、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变化都可以被关注到。被爱、被重视、被喜欢、被理解、被关心，所有这些，可以通过定期的联系、倾听诉说、表达鼓励、分享建议、送礼物、定期回家看望等方式达成，当然也包括提供生活费、改善家庭生活条件、创造较好的教育条件等。

　　第三，培养人际交往能力。当亲密的重要关系人发生变故时，如生离死别、关系重组等，人际交往能力对维持个体身心健康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孩子的人际交往能力强，这其中也许就会有另外的重要关系人来填补空缺，孩子会迅速发展与照顾者、其他亲人，甚至是伙伴、老师的关系，把亲密程度提到新的水平，以帮助自己适应。如果人际交往能力不足，孩子遇事便不得不忍受情感上的痛苦而无法补偿。所以，早期对孩子人际能力的培养，既是对他个性发展上的促进，又可提升其承受挫折的能力。

　　第四，赋予信任促进其精神成长。带着对父母的不理解成长起来的小蒋，或许有不一样的独立、柔韧与坚强。如果父母能早些发现、着重肯定，身为长女的她或许能带着另一番心境投入自己独自打理的生活中。一个人从依赖变得独立，是一种成长；从被动变得积极主动，是一种成长；从专注于家庭亲情到发展出更多社会兴趣，是一种成长；学会用多种方式处世，为自己构建目标，借助积极的自我暗示催发希望，这同样是成长。

　　美国家庭心理治疗师Paul夫妇谈到爱时，是这样说的：真爱行为是一种抚育自身和他人情感与精神成长的行为，真爱行为助长个体的责任感。真正的亲子之爱不是没有分离，而是让双方始终都感觉被重视、被接纳，充满责任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