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为什么不理我们

作者 | 张戈
来源 | 《苏州日报》

曾经有一次和一个朋友聊天，问起孩子暑假在新东方上课的情况。朋友不无感慨地说：这小子，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可黏了，每天一见到我和他妈妈都跟在后面不停地唠叨，从同学间刚发生的事情到今天老师又说了谁，嘟囔个不停，谁知现在，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回家啥也不说。我们问他上课怎么样？挺好的。老师怎么样？还不错。觉得有没有收获？还行吧。

朋友的孩子我之前见过，印象中挺活泼开朗的一个男孩，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回家后仔细想了想，貌似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一两例。是从什么时候起，孩子开始不理我们了呢？真的是因为青春期的变化吗？

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和这个朋友的孩子聊了一会儿，却发现他依然还和以前一样滔滔不绝的样子。顿时觉得奇怪：“你爸不是说你现在比较内向，不怎么说话吗？”

孩子顿了顿，说：“你和我爸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我来了好奇，追问下去。

孩子沉默了半晌，讲起一件事。听完以后，我也半晌沉默。

事情很普遍，也不复杂。这个男孩儿个子不高，在初中某个阶段时，被同班的男生排挤。倒也算不上什么欺负或校园暴力，只是轮到诸如打篮球之类的体育活动时，有几个坏小子会在一旁说些风凉话。

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又冲动。终于在某一次，被别人无端砸了几下之后，孩子火了，打了一架。本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于打架，他内心知道自己是有错的。
“叫我爸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要跟他认错了，真的。”他说起这个，眼中带着迷茫，“可是他到了学校，什么也没问，一上来就骂了我一顿，说我惹事生非。我一下就慒了。为什么他根本没有问过我原因，没有了解情况，就能断定全都是我的错呢？”

我梗住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按理说我应该劝说他理解自己的父母，但这真的要去理解吗？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孩子的并不只一两位父母，一句“那么多人怎么只欺负你呢，你肯定有问题”里，多少强盗逻辑，让还未成年的孩子瞬间疏离。

“在那之后，我跟我爸妈有种距离感。其实现在我能理解他们，他们有自己的辛苦，也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是……”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理解和释怀不是一回事。”

我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劝解。天真烂漫，无话不谈，撒娇聊天，是亲子关系很好的一种形式。但这种疏离，又未尝不是孩子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后来我旁敲侧击地提醒了朋友几次，父子关系有所缓和。可是我知道，更糟糕的情况一定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持续发生着。多少孩子因为父母理直气壮地指责“你一定也有错”，而失去自信，失去积极性，被这个世界孤立。在孩子最需要帮助和支持的时候，家长直接站出来否定，会让多少孩子变得泯然众人，习惯了把错误归在自己身上。

多少年以后，那个长大的孩子，想起当年父母的指责，有种难以出口的苦涩。一个不懂得挑战权威的人，会变得畏首畏尾。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理我们的呢？也许跟青春期无关，跟成长无关，只跟某一次我们忘记了理解他们的世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