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才却“泯然众人矣”：别让竞赛仅仅成为升学的敲门砖

毛毛虫

少年天才却“泯然众人矣”：别让竞赛仅仅成为升学的敲门砖

4月19日晚6时，第42届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全球总决赛（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International Collegiate Programming Contest，简称ACM-ICPC）在北京大学正式闭幕，来自51个国家和地区的140支参赛队伍的大学生们，充分展现了他们的创新能力、团队精神、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并在最后展开了终极较量。

结果出炉，中国的代表队表现抢眼，北大、清华、上交大分别获第3名、第7名、第8名。

然而笔者并不想恭喜他们。

作为计算机软件领域最顶级的赛事，ACM-ICPC不仅囊括了全球最顶尖的人才，也影响着世界信息科学的未来发展，其获胜者占据着了互联网半壁江山。事实上，参与了ACM-ICPC中国队员，不少是从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中披荆斩棘被选拔到北大、清华等高校，但如何让竞赛突破升学选拔的功利性，并将这些学科顶尖的学生培养成该领域的杰出人才，激发改变人类文明的意识、勇气和能力，成为我国创新人才培养领域不小的难题。

A 面

编程界的奥林匹克，首次被中国接棒

1970年就开始举办的ACM-ICPC，经过四十余年的发展，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已经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大学生计算机竞赛，被誉为计算机软件及编程领域的“奥林匹克”。

（第42届ACM-ICPC决赛现场）
因为历史悠久、规模最大、纯粹的竞技性质以及鼓励学生在构建全新的软件程序时尽情创新的精神，ACM-ICPC既是世界各地大学生编程设计者大显身手的舞台，也是世界一流大学展现教育成果的最佳窗口。一个曾经参加过ACM-ICPC的同学曾说，对于他而言，ACM-ICPC最大的意义是给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圈子，既有像竞赛这样踏踏实实的共同追求，也有关于专业、人生、未来的经验交流。
而细数ACM-ICPC历史上的获奖者，绝大多数都在互联网领域大展拳脚，不乏有国际大牛，如Facebook前CTO、问答网站Quora的CEO亚当·德安杰洛，NLP届的大神、斯坦福大学教授Percy Liang，互联网最大卖鞋电商网站Zappos的创始人谢家华等，也有我们都熟知的上市公司搜狗CEO王小川，以及创办了人脸识别公司face++的唐文斌等等。还有不少获奖者在比赛期间被Facebook, Google等大公司相中，成为各细分领域中的佼佼者。

（搜狗CEO王小川）
由于国际上的认可，以及超高的人才含金量，敏锐的市场以惊人的眼光洞悉了未来世界的面貌。1997年开始，IBM公司一次性买断了ACM-ICPC此后20年的钻石赞助商身份，在这20年中，计算机与互联网喷井式发展，IBM也因此获益成为从该赛事中招募人才最多的科技企业之一。
直到今年IBM合约期满，赛事全球钻石赞助商被盼望已久的方正集团成功拿下，成为首个接棒ACM-ICPC的中国企业。
B 面
中国顶级信息学赛事，已沦为升学工具
编程一直被视为继人类口语及书写之后的“第三语言”技能，在计算机软件领域上，国内一直都熟知它的重要性，事实上也从未落下。
为普及中学阶段计算机学科知识，吸引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投身其中，并为高校选拔具有天赋的优秀计算机人才，中国计算机学会于1984年创办了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简 称：NOI），该赛事如今成为国内信息学领域面对中学阶段的最高水平大赛，也是参赛选手最多的赛事。2001年，教育部明确提出，在高中阶段取得5项学科奥赛(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信息学)省级一等奖的选手有资格保送上名校。

（NOI比赛现场）
作为和高考保送直接挂钩的比赛之一，在2014年前，NOI每年都会有几百名学生，通过全国联赛、全国竞赛、各省区比赛等系列赛事，被保送进入全国各大名牌高校。相比另外四门学科，因其难度较低、获奖名额相对较多，投机的学生、家长蜂拥而至，信息学奥赛变得异常火爆。一但与功利沾上边后，原有的初衷即刻被湮没，信息学奥赛成为一条升学捷径，省级赛区中“钱分”交易屡被曝光。
2014年，《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发布，五大学科竞赛中此前的保送资格条件被取消，全国性加分被陆续斩断，只有信息学奥赛成为国家集训队队员才具备保送生资格。
信息学奥赛因此降温了吗？事实上，反而更加火爆，因为高校在自主招生中，明确把信息学奥赛获奖作为重要降分录取条件之一。例如，获得国家金牌，普遍可被清华北大降至一本线录取；铜牌或银牌，普遍被清华北大降30—60分甚至一本线上录取；省级一等奖获得者，便能成为上海交大、浙江大学等名校香饽饽；甚至省级三等奖，也可以获得几十所211高校的降分。
“只要是与升学等功利性诉求相挂钩，包括信息学在内的五大学科奥赛，只会越来越热。”某中科院创新人才专家略显无奈的表示。
反 思
我们的少年天才，为何“泯然众人矣”？
从概率学上讲，能从每年数千万青少年中脱颖而出，获得NOI金牌者（每届约百人左右），绝对是该领域天才、是佼佼者；即使在国际上，通过NOI选拔出来的计算机人才的个人能力也不弱，从历年至今，中国队在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角逐上，获得的国际金牌数量达77人，数量远超其他国家。

（目前中国队在IOI的获奖情况）
然而，不得不反思的是，这些计算机领域的少年天才，除了上文提到搜狗王小川、face++唐文斌等极少数外，绝大多数人才都没能在该领域发光发热。换言之，尽管NOI和IOI选拔出了大批天才，可在创新创业、引领人类未来方面，却被ACM-ICPC狠狠甩了耳光。
中国计算机学会秘书长杜子德曾在某届NOI开幕上发问过：
“回顾过去的20多年的获奖者，有多少在科学、新技术、创办企业、信息学等方面为社会作出了杰出贡献？历届NOI获奖选手大部分呆在国外过着安逸的生活，或者找到一个高薪的工作就止步于此。这就是我们的追求吗？是什么影响了我们的创造力？是什么妨碍我们大胆创新？我们为什么总跟随在西方人后面，享受人家创造的新文明、新技术和新工具？”

（中国计算机学会秘书长杜子德）

很多人参加信息学竞赛，只是为了占住这一个坑。由于竞赛内容与高考内容无关，本意吸引的是真正有兴趣的学生。但仍有很多部分学生为了拿到大学的通行证，甚至不惜用一两年的时间全部备战NOI，放弃其他学科的学习。出了校门，他们不一定会继续留在这个领域，由于“投机者”太多，很大程度上，他们稀释了那些真正有天赋并且对领域充满热情的学生的机会。

此外，僵硬的选拔机制和高校只掐尖不培育的现状也在不断地将优秀的人才埋没掉。

NOI科学委员会名誉主席、清华大学教授吴文虎曾提到过一个细节，1986年NOI开始步入正轨时，他第一次担当出题人，虽然那时候计算机刚刚进入中国，但那批中学生却都完成的非常出色。那届的第二名是来自广东韶关一中的廖恒，当时赛场上，才上初二的他在一个半小时内做出了三道题。对于这样的好苗子，吴文虎教授同其他NOI科学委员会成员与有关部门协商，破格将廖恒转学到北京景山学校读高中。这个少年只用一年时间就把高中三年课程全部学完，并顺利通过了清华大学的测试，进入计算机专业读书。

（NOI科学委员会名誉主席、清华大学教授吴文虎）
对比当年高校招生录取的大胆和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在反而很难再做到，一些早期体现出天赋的学生，在统一的选拔体制和标准化的培养模式下，逐渐因为权衡其他学科被埋没。
而在高校的培养过程中，学校只顾招生时“掐尖”，抢到好学生，如何个性化培养却没有用心。某一方面特别出色的学生和高分找来的学生放到一起培养，这些“天才学生”要么被同质化，要么在读完本科后，选择了去国外名校继续深造或从事研究工作，不愿再回来。
如何选拔更符合高校培养目标的学生？选拔出的学生后续如何培养？培养出来后，如何留住他们，并让他们在该领域继续创新并引领人类未来？这些都是我们在新高考改革的推进过程中，需要各方去不断思考的问题。
“我们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
十多年前，钱学森老先生的发问仍然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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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漫步

“我们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