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为了孩子

小小熊

离婚，为了孩子
发布时间：2015-06-08 20:33:00   来源：财新网   

摘要：当他看到朝阳区于4月9日发布的《2015年非本市户籍适龄儿童少年在朝阳区接受义务教育证明证件材料审核实施细则》时，李亮慌了神。由于在2015年的非京籍儿童入学条件中，朝阳区教委把对社保缴纳“三个月”的要求，延长为“到2015年5月1日连续缴纳6个月以上（含6个月）”，且“补缴的不算连续缴费”。

骤然收紧的非京籍儿童入学标准，和各区繁琐纷陈的细节规定，使许多非京籍家长被迫选择离婚，以换取达到孩子顺利入学的条件，但未如愿者仍然多多

【财新网】（实习记者刘佳英）北京“幼升小”信息采集的期限已过，部分非京籍家长仍在为孩子上学权利做最后的努力。6月8日上午，数百名非京籍家长站在北京市教育主管部门的门口，要求政府给他们的孩子一个上学的机会。
这群家长主要来自北京市朝阳和丰台两区。自今年5月以来，非京籍家长即频繁集体表达诉求：降低北京市对非京籍儿童入学设置的门槛。

2015年，北京进一步延续了以往“教育控人”的思路，要求非京籍家长需提供孩子父母在京务工的就业证明、在京实际住所居住证明、全家户口簿、在京暂住证，以及由户籍所在地街道办事处或乡镇人民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等“五证”，然后才可给孩子一纸“借读证”。

在备齐“五证”的基础上，北京的部分城区，还设置了更为严苛入学的入学条件。例如朝阳区就提出了“社保补缴不算连续缴费”和“暂住证有效期限的起始时间，距2015年5月1日需达6个月以上”等条件。而昌平区则严卡房租完税证明，如果房东在去年未对租金收入完税，哪怕在今年补缴也都无法适用。
在北京的租房市场上，房东不缴纳房屋租赁税是普遍现象，租客若要求房东纳税，就很难租到房子。为此，很多家长不得不与房东反复沟通，才终于说服房东补缴税款。不过，家住回龙观的马女士告诉财新记者，很多租房的家长提出了房东补缴后的房屋完税证明，仍被昌平区视为“不合格”。

为着“五证”，不少非京籍家长度过了备受煎熬的一个月。白天，排队、拿号、反映情况；晚上，则反复刷新材料提交网站，查询自己是否通过。但无论怎么努力，“社保”和“暂住证”仍是大部分家长难以逾越的障碍。有些家长属于“父母双方仅有一方完全合格”，还有些属于“父母双方都不合格，但有一方的瑕疵相对较少”。

鉴于此，今年5月，多对非京籍家长纷纷选择“离婚”，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五证合格”或“接近合格”的一方，试图凭借“单亲家庭”的新身份，以通过非京籍儿童的入学材料审核。

在朝阳区非京籍家长的一个微信群里，每当有家长离婚通过审核时，其他家长都会道一声“恭喜”。如果有家长属于单方“五证”合格，或情况属于“暂住证断档的天数较少”等接近合格的瑕疵，其他人也总会劝道，“能离赶紧离”。
李亮(化名)的女儿今年7岁，正是该上小学的年龄。依据2013年他的大儿子“幼升小”的入学手续，李亮本以为今年女儿的上学手续应该也不难办。

可是，当他看到朝阳区于4月9日发布的《2015年非本市户籍适龄儿童少年在朝阳区接受义务教育证明证件材料审核实施细则》时，李亮慌了神。

李亮来京已经近二十年。他的社保缴纳纪录，从时间、地点上都符合朝阳区教委“在朝阳缴纳、到2015年5月1日连续缴纳6个月以上（含6个月）”的规定。但他却因社保所使用的户口登记信息与暂住证所使用的户口登记信息不符，被判定为不符合条件。

因为“社保”问题，李亮至少去了五次教委。然而，“每次都怀着希望去，每一次都失望而归”。5月27日下午约4点，李亮收到街道办事处的通知，称“社保不合格不予通过”。几乎就在被告知消息的同一时刻，李亮萌生了离婚的念头。回家后，他立即把这一想法告诉妻子，夫妻俩未经迟疑便一致决定：马上离婚，越快越好。

当晚7点40分，随着K401次列车一声鸣笛，李亮和妻子踏上了前往老家河南周口办理离婚手续的路途。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看着北京离自己越来越远，李亮的心情格外沉重。“以前都是看别的家长为孩子离，没想到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李亮没有想到，就算夫妇俩离了婚，最后依然未能给孩子争取到一个上学的机会。

5月28日，拿着妻子作为“单亲母亲”的材料，李亮重新向街道办事处提交材料。对方告诉他，由于孩子母亲的暂住证不合格，不能通过审核。这一次，李亮真的“无路可走”了。

根据朝阳区4月9日发布的《2015年非本市户籍适龄儿童少年在朝阳区接受义务教育证明证件材料审核实施细则》，父母双方需持有朝阳区派出所制发的“在有效期内的暂住证”；而有效期限的起始时间，距2015年5月1日还需满6个月以上。
但在去年，朝阳区对暂住证的规定还没那么严格，仅要求“父母双方持有朝阳暂住证且暂住证在有效期内”；而“来京时间”，原则上只须在同一地址居住半年以上即可。

李亮不能理解，妻子的暂住证只不过断档了17天，怎么就不能通过呢？况且，17天的断档期并非妻子有意所为，“旧证到期，办理新证自然需要花些时间”。更让李亮想不明白的是，妻子的暂住证上，来京日期是在2000年左右；为何要在审核材料时，却要以办理新证的时间为起始点重新计算？

与李亮有着类似遭遇的不只他一人。今年42岁的张伟（化名）从去年开始，就在为孩子上学做准备。为了迎合2014年朝阳区非京籍儿童的入学条件之一─即孩子父母需要“最近三个月在朝阳缴纳社保”，张伟决定于2015年3月和妻子离婚，担心自己不在朝阳区缴纳的社保，耽误了孩子上学。

没想到今年4月份朝阳区公布新的非京籍儿童入学政策后，张伟发现自己“婚白离了”，今年朝阳区只需要父母其中一方在朝阳区缴纳社保，而非去年执行政策时的“父母双方”。但让他“想不通”的是，离婚以后，妻子的社保还是不通过。网上显示的材料审核结果是“社保有补缴情况”。

由于在2015年的非京籍儿童入学条件中，朝阳区教委把对社保缴纳“三个月”的要求，延长为“到2015年5月1日连续缴纳6个月以上（含6个月）”，且“补缴的不算连续缴费”。因此，因“社保有补缴情况”而未能通过审核的家长尤其多。在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因为做着小生意，没有地方缴纳社保；还有些家长所在的公司，不为员工足额缴纳社保。
张伟的妻子在一家传媒公司工作，从去年5月到11月间，这半年里她都处于试用期，没有社保参保权利。直到正式入职后，公司才开始为张伟的妻子缴纳社保，同时还补缴了前六个月的份额。但根据朝阳区今年的规定，张伟的妻子在去年11月以前的社保属于补缴，因此不算“连续缴费”。

“为什么？凭什么？”6月3日，张伟又去了一次朝阳区教委，炎炎烈日下，他一遍又一遍地向其他家长表达他的困惑。“2015年可以补缴2014年的房租税，算合格，为什么社保不行？”据他说，教委工作人员没有做出解释。

此后一连几天，张伟还在为“社保问题”四处奔波，质疑“补缴不算连续缴费”的合理性。而李亮却已经“不抱希望”。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婚也离了，还能怎么样呢？”6月3日下午五点，太阳快要落山，朝阳区教委当天的咨询号早已派完。匆匆赶来的李亮软磨硬泡，才终于被保安“放进去”。这已经是他至少第五次向教委陈情，却再次被告知“暂住证不合格，不能通过”。

经过一个月的煎熬，李亮早已身心俱疲。当他一步步走出朝阳区教委的服务大厅时，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竟“不知不觉地”在妻子和女儿面前掉下泪来。

此时，他的女儿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角；李亮转过头长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女儿抬头看看李亮，随即又低下头来。年仅7岁的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