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的学校来上班,恰逢初二一个班的班主任要休产假,于是我当了这个班的“后妈”。刚好这个班这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也是我今天要分享的故事的主人翁,我们叫他小奇吧。“我们倆都是新来的,请多关照。”我对小奇说,小奇腼腆地笑了。
我逐一分析班里的每一个孩子。小奇是我最看好的一个。他思维灵活,知识面广,乐于学习,且很善于思考。我把小奇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了我对他的看法。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明亮的光芒——来自班主任的肯定对于一个初二的学生来说是很有分量的。但是接下来大大小小的考试,小奇都没有创造奇迹,和刚进校的成绩相差无几,一直都是班上的十几名。
小奇很沮丧。
我帮小奇做成绩分析。我发现他是因为语文太差,每次都不到平均分。原来小奇来自一个偏远地区的小镇,他们的教材和我们的教材不一样,尤其是文言文版块,小奇一点基础都没有,所以扣分很多。我安慰小奇,告诉他起点不一样,要耐心等待自己,慢慢进步。小奇悟性很高,不急不躁地踏踏实实学习,简单而快乐。我们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小奇想要证明他自己不错,我也想证明我自己眼光不错。就这样,小奇遭遇了大大小小很多次考试,但每一次都有这样那样的失误,成绩都不太理想。终于半期考试后,小奇飞速地跑到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说:lonely,这次成了,没什么失误。我很激动,我知道这个孩子太需要一次真实事实的激励了。
成绩出来那一刻,我第一时间就去看他的——前十名,没有他的名字;十多名,也没有他的名字。28名,史上最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英语只考了120分,平均分都没有上。我不相信他只有这个水平,我找来他的机读卡,原来答案填错位了。我一一把答案给移了过去,算算分数,刚好是我们班的第三名。
我见到了小奇,他耷拉着脑袋,一下子没有了精神劲儿。他泪眼婆娑地问我:老师,你是不是对所有学生都这样说?我知道我不优秀,你是在安慰我。当天晚上我也接到了他爸妈的电话,夫妻倆对我对孩子的殷切希望和极大认可表示万分感激,同时反过来安慰我,说小奇在原来的学校优秀估计是因为小镇上教育水平一般,到我们学校了,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自愧弗如啊。
我知道这一家人都面临着一个问题,叫习得性无助。这是积极心理学塞利格曼提出的一个概念。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 是指通过学习形成的一种对现实的无望和无可奈何的行为、心理状态。当我们三番五次地遭遇失败和打击,人就会对自我产生质疑和否定,从而情绪和智力水平得到抑制,更加难以发挥出自身的水平。这也叫做自我设限。自我设想的危害是非常大的,它是一块巨石、顽石,在人生及事业成长道路上,阻碍着人们前进。我必须帮助小奇突破自我设想。
我找到小奇。看着他,坚定地说:孩子,你觉得你热爱学习吗?小奇说,是的,我很喜欢。我又问:你觉得自己学得轻松吗?他说是的,很容易,特别难的题多思考多问也就解决了。我再追问:你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吗?他说,有的,预习复习,他从来都不敢马虎。我说:你热爱学习,说明你的学习动机强;你学得轻松,说明你学习能力强;你有学习方法,说明你学习习惯好;你想,一个想学能学会学的学生会学不好吗?如果硬要说你缺乏什么?我想你缺自信,缺对自己的信任。你总是靠外在的评价来找自己,而忘了你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小奇看着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去逛生态园,每次考完试,或顺利或不顺利,我对小奇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我们要相信自己。
就这样,半学期过去了。休产假的老师回来了,我也光荣地从班主任的岗位上退下来了。接下来的一年,小奇不常来看我,但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他总是坚定地用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再迷失自己。就这样,中考成绩出来,原班主任见到我激动地说,你猜我们班第一名是谁?当她说出小奇的名字时,我一点都不惊讶。这不是一匹黑马,小奇只不过得到了他该得到的。
高中三年,小奇去了另外一所学校。每年教师节他都会给我打个电话,这已经形成一个惯例,而挂电话那一瞬间,他总是会说,龙老,谢谢你,你让我认清了自己,告诉我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了自己。我很欣慰,我知道这句话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高三那年一个平常的上午。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就见到长成大人模样的小奇。他一如三年前腼腆地一笑:龙老,我回来看看你。一阵寒暄后,我突然觉得不对,今天是周一,小奇应该在学校上课才对。他看着我,盈盈地笑:龙老,我今天刚才北京回来,北大实名制推荐,我过了。我跟老师请了半天假,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看看你。走的时候,小奇说,老师,我能抱抱你吗?我和小奇相拥那一刻,我们倆眼睛里都含着泪花——老师,谢谢你,你比我还相信我自己。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奇如愿以偿地去了北大。大一的教师节他的电话又如约而至,他说,老师,在牛人辈出的北大我该如何自处?我说,三句话:活着,活好,活出价值。最重要的是——电话那头,他爽朗地笑:相信自己。
是的,相信自己,这是一句誓言。它是我们绝境中的一盏明灯,是冬夜里一团烈焰——相信自己,才会产生无穷的力量;相信自己,贫瘠的心田才会滋养出希望;相信自己,才会创造出未来更多的可能。在这个依无可依的社会里,你能依靠的往往只有你自己。
后来,小奇由于成绩优秀在大三的时候保送了北大的研究生。再后来他还交了一个北大的女朋友,还把照片传给我看,让我帮他把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小男孩,他眼睛里闪耀的光亮。
去年我去清北学习的时候,正在积极复习迎接考试的小奇说什么也要赶过来陪我。他陪着我转未名湖,跟我聊他对未来的设想,站在这个踌躇满志的青年才俊旁边,我满是骄矜之气。那一刻,时光都似乎停滞了。我们师徒站在湖片,感慨着似水流年,静听风吹过的声音,久久不忍离开……
“有师如斯足矣,有生如斯足矣”,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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