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路"？——川音周边上千位妈妈陪读

唐僧取经

                                       
                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房里，屋里最“显赫”的东西，就是一架钢琴

       陪读妈妈　　她们活跃在川音周边，绝大多数来自外地，辞掉工作，丢下老公，举全家之力，编织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到达的艺术殿堂之梦
　　多重危机
　　财力难以支撑，家庭发生变故，孩子难以承受压力以及艺术天赋不够等原因，这些妈妈，随时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何去何从
　　川音一名老师说，自己目前的学生中，真正适合走专业道路的孩子也就一半左右；由于中外教育方式的差异，我们的孩子拿奖的多，真正成为钢琴家的少
　　在把一架几百斤重的钢琴，从中部省份一座小城运到成都来时，邱红梅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另一份希望———小儿子盼盼某一天或许能成为第二个李云迪。
　3年来，邱已经花掉了20万准备给大儿子结婚的钱。但是像无底洞一样的投入，还在继续等着她：更换一台几万元的新钢琴、学费、专业辅导以及各项不菲的演出费、比赛费……她的希冀和耐心，被打磨成一本账单。
　　像邱红梅一样的陪读妈妈，在川音周边至少活跃着上千人。她们绝大多数来自外地，她们像孟母一样迁徙，辞掉工作，丢下老公，举全家之力，编织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到达的艺术殿堂之梦。因为财力难以支撑、家庭变故、孩子难以承受的压力以及艺术天赋的不够等原因，这些妈妈，随时可能梦醒于陪读之路。

　　她们自嘲，她们是“赔”读妈妈。

　　赔上家财 准备卖老家的房子

　　“钢琴就像海绵一样，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我们的积蓄”

　　邱红梅的儿子盼盼，三岁学钢琴，四岁上电视，五岁夺全国大奖。

　　邱红梅来自中部省份一座小城市。夫妇俩都是教师，她42岁时生下小儿子盼盼。当时，大儿子已经参加工作。家里为他攒了20万元结婚资金。但盼盼自小显露出的钢琴天赋，让全家改变计划。他们决定动用这20万元，让盼盼学习钢琴。

　　曾经培养了李云迪、陈飒、沈文裕等知名钢琴家的四川音乐学院，吸引了邱红梅。2010年，只有7岁的盼盼，被特招入川音附小。

　　邱红梅来成都陪孩子。几年下来，经济压力超出了邱红梅的想象。“钢琴就像海绵一样，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我们的积蓄。”

　　盼盼每年的学费是14000元。“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邱红梅扳着指头，一笔一笔地算：除了母子两人的吃穿住花销外，还要请专业老师开小灶。一般的讲师每节课三四百元，教授五六百元。邱红梅选了400元一节的，一周上一次。但是儿子现阶段学的东西，“老师一节课讲不完，如果老师一下给你上两三个小时，你就得掏两三节课的钱。”

　　学艺术的孩子还需要演出费、比赛费。“不参加演出，孩子见不了世面；不参加比赛，孩子怎会出名？”去年，盼盼参加了省内的一个商业比赛，邱红梅交了3600元，“如果参加北京、香港甚至国外的比赛，来回机票都不是小数字。”

　　从老家搬来的那台老钢琴很快就将不够用了。老师告诉邱红梅，等盼盼上了中学，开始练大曲子的时候，还要再换一架三角钢琴，最差也必须要换一架立式钢琴。而“三角钢琴怎么也需要八九万块钱”。

　　邱红梅粗略算了一下，盼盼到高中毕业还需要100多万元。邱红梅和丈夫每月收入5000多元。现在，她和丈夫都办理了退休，一起来陪孩子。目前，她在学校附近一个琴行打工挣钱。

　　积蓄即将见底，邱红梅和丈夫反复商量，“只能将老家的唯一的一套房子卖了，等盼盼上初中，他爸再出去做家教，60多岁的人了，还能做什么呢？”邱红梅认识的陪读妈妈中，有几位已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刚结婚的大儿子也承诺，未来3年不要孩子，争取帮弟弟凑上换钢琴的钱。

　　赔上家庭 她的老公有了外遇

　　一边是丈夫的背叛，一边是女儿的叛逆。陪读6年，陈婉似乎落得一无所有

　　除了金钱，另一名陪读妈妈陈婉还面临更多的难题：去年年初，在吵吵闹闹4年后，她和丈夫以离婚收场。

　　陈婉本来生活在离成都不远的一座小城市。女儿美朵3岁时，喜欢上小提琴。刚学了一个月，天赋显露出来，越学越有感觉，跟着老师到处比赛、拿奖。

　　川音一个特别有名的小提琴老师看上了美朵，后来美朵就跟着这个老师学。小学4年级时，美朵每个周末天不亮就坐火车来成都上课，再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周而复始坚持了整整3年，直到2006年，美朵考上川音附中。

　　在选择是否陪读的时候，一家人商量了好久。陈婉当时在厂里做行政，手底下管理着十几二十号人，前途不错；同时，丈夫厂里面临改制。但女儿才12岁，让她一个人在成都读书家长不放心。斟酌再三，还是陈婉辞职来陪读。

　　头一年，孩子成绩很好，陈婉每天买菜做饭，照顾女儿。后来丈夫离开工厂，去了湖南挣钱，每月往陈婉卡里打三四千元生活费。那时她跟丈夫一年能见上个两三次。

　　2008年下半年，陈婉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从那以后，丈夫不再每月按时打钱过来，娘儿俩一下断了钱路。

　　雪上加霜的是，美朵也让她操心了。孩子逃文化课甚至专业课，结交一群社会上的朋友，闹过离家出走。“孩子还跑到夜场去拉小提琴挣钱。”一边是丈夫的背叛，一边是女儿的叛逆，陈婉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去年，在陪读的第6个年头里，陈婉和丈夫离婚。目前，陈婉在一家茶坊打工，维持生计。“如果让我回到当初，我不会选择让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这条路太难了，丈夫没了，家没了，代价太大了。”

　　美朵说，母亲所有的精力全用在她身上了，她连出个门溜达妈妈都要跟着，真的快被逼疯了，只能以“对着干”来宣泄心中的憋闷。

　　赔上孩子 功课退步不想学琴

　　贝多芬说“我在键盘上与上帝交谈”，而她的孩子却像在地狱里煎熬……

　　对所有陪读妈妈来说，孩子的表现是支撑她们坚持到最后的唯一希望。但就是这道底线，对一些家长来说也摇摇欲坠。

　　王霞和儿子晓峰从老家到成都快三年了。晓峰从小就聪明好学，钢琴也弹得好，在市里大大小小的比赛中拿过不少奖。

　　小学毕业后，晓峰考入川音附中，进校就是班干部。王霞和丈夫都是普通工人，为了筹措学费，丈夫一人在老家打两份工，王霞在成都陪读也不能闲着，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做墩子。

　　晓峰升上初二时，王霞知道，晓峰的同学几乎都在找老师加小课。可是，除了学费和生活费，王霞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给孩子加课了。

　　晓峰开始抱怨，说练琴“太累”、“没意思”，还抱怨学不到东西等等。从初二下半学期开始，晓峰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爱说笑，不爱出门，不爱练琴，老闷在家里画画。时间一长，除了落下的功课，连身体也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不时地生病。贝多芬说“我在键盘上与上帝交谈”，但王霞感觉学钢琴的儿子像在地狱里煎熬。

　　今年晓峰升入初三了，王霞退掉了租的房子，让晓峰住校，自己则住进了打工的地方。“让他多跟同学一起。”

　　成都商报记者试图和晓峰面对面聊聊，但王霞打了好多次电话，晓峰都不接。上个月，晓峰跟王霞说了一句让她感觉晴天霹雳的话：考上高中之后想换专业，不学钢琴了。王霞只感觉“多年心血，一朝洗白”。

　　最近几天，晓峰的心思又变了，他决定休学，回老家，做自己想做的事。听到儿子这样的决定，王霞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三年，我就像老了十岁，真的受够了。”

　　辛酸陪读 据说人数上千

　　连日来，成都商报记者调查川音周边的陪读妈妈，发现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被川音附小、附中特招的具备艺术潜质的孩子的妈妈；二是准备报考川音附中及川音而提前来此辅导的孩子的妈妈。

　　据推算，这两个群体的妈妈，总数至少上千人。她们中流传着一个如何识别陪读年月长短的方法：如果手里打着毛线，三两个聚在一起散步，除了家庭条件特别好的，那一定是刚开始陪读的；如果打着工，眼神憔悴，那已是“资深”陪读妈妈了。

　　30平方米老房子 租金1000多

　　陪读妈妈活跃在川音周边，直接催生了当地的租房价格水涨船高。

　　在老马路菜市场对面有两家房产经纪公司，成都商报记者了解到，这里的房子又好卖又好租。一名职业顾问说，这里的房子“上午搬走，下午就租出去了。”邱红梅租住了不足30平方米的小套一，每月1200元算便宜的。好一点的电梯公寓租金几乎在2000元以上。

　　成都商报记者曾进入邱红梅租住的房子。这是一栋老式建筑，进门就是灶台，灶台边是只有1.2平方米的厕所兼浴室。盼盼和爸爸睡一张大床，邱则挤在一张沙发床上。除了一张桌子外，最显眼最占地方的就是那台钢琴。目光所到之处，被各种物品堆满，没有阳台，衣服全部晾在房间里。

　　打电话要学费 丈夫咆哮

　　邱红梅曾听到一个让她咋舌的“投资”案例：一对双胞胎姐妹，妹妹学钢琴、舞蹈；姐姐学萨克斯、画画，一年就花了30万。“不是每个家庭都有那么多钱，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坚持下来。”邱曾亲耳听到一陪读妈妈给丈夫打电话要学费，却听到对方在电话中咆哮“你找我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盼盼班上，不到3年时间，已有6个孩子放弃了钢琴学习。现在支撑邱红梅坚持的是老师的一句话：盼盼有培养价值，“每一个家长都是听老师这样讲才挺过来的”。

　　但另一个陪读妈妈李晓芬听到的却是打击：专业老师说她的孩子“没乐感”。李的女儿欣悦并不喜欢钢琴，只是听从了父母之命。李为此曾后悔让孩子活得那么累，“只要孩子顺利大学毕业，她爱做什么做什么。”

　　更多年轻陪读妈妈面临的考验是：长期分居两地，夫妻感情就像埋了颗定时炸弹。来自贵州的一名陪读妈妈来成都前，甚至和孩子的爸爸约法三章。

　　担心孩子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邱红梅的儿子盼盼，小小年纪身着西装，中分的头发打着摩丝，显得很有范儿，说起来话来有一股小大人的味道。

　　但邱红梅担忧，害怕孩子大了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一个在陪读妈妈中广泛留传的故事是：一学生跟着某名师学习，经常去国外演出、比赛。可是钢琴之外，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没有一丁点社会知识，“跟傻子没什么两样”。

　　面对记者，9岁的盼盼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忧伤。问他学琴苦不苦，他毫不犹豫地点着头，接着又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甜了，长大了就只能要饭去；现在苦了，以后才会甜。

　　旁观者说

　　朋友：

　　陪读，“赔本也赚不到吆喝”

　　张羽在川音附近住了16年，她有家小餐馆，王霞是她请的墩子。一年多下来，两人既是雇佣关系，也渐渐成了朋友。

　　张羽说，王霞的孩子很聪明，现在孩子正处在青春期，越逼得紧，反弹就越大。

　　多年来，张羽见过听过太多关于陪读妈妈的心酸故事，在她看来，陪读是件完全不值得的事，“赔本也赚不到吆喝”。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长时间的陪读付出的是无可挽回的青春，还有，孩子能不能读出来？丈夫会不会背叛？如何筹措学费……

　　陪读，无非是家长想把孩子管好。但现在的孩子让他们顺其自然发展，稍加管理往往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学艺术的女孩子居多，很多家长认为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张羽看来则不然，“只要在学校里，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学校既然提供住校，就会有相应的管理。”

　　老师：

　　我的学生仅一半适合走专业道路

　　从小学琴，出国留学，后来又回到川音成为一名钢琴老师，石磊的经历可谓是学琴孩子的一个范本。他说，全国音乐院校有9所。不少学校都设有附属小学、中学。正常的情况下，小学是发现孩子艺术天赋的过程，通过6年的学习，老师如果发现孩子不太适合搞艺术，就会建议中学时读普通学校。

　　石磊坦言，自己目前教的学生中，从孩子自身、家庭因素等方面考虑来看，真正适合走专业道路的孩子也就一半左右。

　　“在钢琴教育方面，国内更注重孩子技巧的培养，很小的孩子就能弹难度很高的曲子，七八岁的孩子就练国外十几岁孩子才弹的曲子；而西方国家更注重对音乐的理解和综合素质。同一首曲子，中国孩子技巧好，国外孩子表现力更到位。”石磊说，这也是为什么国内拿奖的孩子多，真正成为钢琴家的少的原因。（文中涉及人名为化名）

来源：成都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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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般的生活，煎熬为哪般

月亮之上410

陪读是需要相当的经济条件，和心理承受能力的，娃娃自身也要有天赋和学习的动力，我们家三方面均不具备。

家长的赌徒心态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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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吃力不讨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