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早上,王小龙把带回的铊放到了陆晨光的奶粉袋中,还掺拌了几下。8日,他发现陆的奶粉喝光了。又听同学们说陆病了,吃什么吐什么,但并没有出现脱发症状。陆当天就住进了301医院。那几天,王小龙照常上课、做实验,谁也没看出他的异样。只是有一天晚上11点多了,他跑到张鹏那儿,说他不想再上学了。张鹏问他是想出国还是想工作,他烦躁地说什么也不想。
5月10日,王小龙再次从实验室偷出200mg铊来,当天中午便把它们全部投进江林的水杯中。13日晚上,他看见江林没去上晚自习,而是在和同学玩牌,王小龙走过去和他说话,江林没理他。王小龙到外面打电话给江林,江林态度也非常不好,后来王小龙便打电话给江林同屋的马强,让他去实验室陪陪他。马强去了,王小龙对马强说他该教江林的都教了,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被最好的朋友给骗了。马强安慰了王小龙几句便回了宿舍。那天晚上,王小龙一个人在实验室呆了一夜。
那一夜王小龙想了些什么无人知道。第二天,他再偷出200mg的铊。15日课间他又去了江林的宿舍,把铊再一次投进江林的杯中。17日,王小龙听说江林病了,就去他们宿舍看江林。看到江林的症状后,他意识到铊毒在江林身上开始发作了,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江林会死去。他回实验室关掉仪器后,回来就拉着江林上医院。江林说已在校医院看过,不想再去了。王小龙拉上江林就走。在车上,他告诉江林是他下的毒,但有解药,一切法律后果他负责。江林说如果有解药,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误食的算了。到了中日友好医院,王小龙一见医生就问有没有普鲁士兰。江林告诉医生他误食了铊毒,但医院仍要做常规检查。王小龙急了,才说出是他下的毒,让医院赶紧解毒。
第二天,在301住院的陆晨光也开始解毒。截止到解毒时,身为班上足球运动员的陆晨光连站着两分种拍X光片的力气都没有了。
案发后,学校给王小龙出具的平时表现证明中写道:“……王小龙在校期间表现良好,……学习勤奋,尊敬师长,……在实验室工作期间,认真负责,表现出一定的科研潜力,得到老师们的一致好评。”而安康医院出具的司法精神医学鉴定书则认定,王小龙投毒时处于生理性激情状态,动机现实,辨认和控制能力存在,有责任能力。这是一个确实难以找到犯罪学上犯罪根源的个案。
在今年2月20日的庭审中,王小龙年轻苍白的面容、机敏的反应和有条不紊的辩护更使人痛惜。他虽然表示认真伏法,但他并不强烈的负罪感却让人震惊。在看守所里,当一位调查人员问他对此事后悔不后悔时,他的声音激动而委屈:“肯定后悔。我毁他也毁了我自己。我毁自己比毁他还大。我的损失还小吗?”对王小龙来说,如果没有此案,他今年可以被保送上研究生,到2001年,他将去美国深造,一步步接近他的人生目标。而如今,这一切都完了。
江林和陆晨光如今已脱险,仪器现在查不到体内有毒,但对将来是否会有影响,还很难说。江林暂休学一年。在北大校园里,他拒不面对记者的采访。他的脸上依然不时会浮现笑容,但笑容中却有无法掩饰的戒奋和惊悸。
当这个事故以各种版本在校园里流传,当一位男生淡淡地评价此事为“紧张生活中又一个人崩溃了”,当许多人将心理脆弱归咎为投毒根源,另一则故事却让人再一次震惊感慨。故事的主人公依然是年轻自信的有为青年,某外企的高级白领,不足26岁。但这样一位笑容怡人的白领丽人却将公司里一位女同事逼疯了。为了树立自己在公司的中心地位,她一次又一次在公开或私人场合贬低和损害女同事的能力和自尊,更运用她可以操纵的权力。女同事终于出现了幻听、幻觉,每天都处于对她恐惧中。当公司最后不得不出钱安置这位女同事时,这位白领丽人轻松地评价女同事“太缺乏竞争力”,然后,她便因出色的工作业绩无牵无挂地飞去了美国。在一个不能说母语的国家,她的自信令老外也惊叹。一家传媒用YONG ASIA为标题来形容像她一样“成功的新一代”。如果她真代表着亚洲年轻一代,我们不得不问,我们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在看守所里,王小龙很巧地看到一本书上有关卢刚的故事。他觉得他们很类似――他们都无法克服人际关系给他们带来的心灵创伤。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创伤,居然深重到必须以毁灭、伤害他人生命来平复?当自我的追逐成为一代人的生活理想,个人实现成为每个生命个体完全的人生目标,当他(她)不再考虑别的生命的意义,痛苦与否,快乐与否,一种极度的自私便会无情地扼杀掉我们人类普遍的善心――王小龙就这样毫不迟疑地将剧毒投入了他人的杯中;那位白领丽人也毫不愧疚地毁掉了一个和她同样年轻女孩的健康和未来。当人们不再关怀别的生命,相信我们的未来将会变得耸人听闻地可怕。
当我们从此而重新关照王小龙们的成长空间,我们才发现,一切的原因和理由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究竟是什么在左右着、构建着他们的人生目标和价值判断?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学校、我们的社会,为这一代人在一个开放、多元、复杂变化的时代里的成长做好了应有的准备吗?我们的社会,我们每一个对未来有责任的人们,是不是在为他们建立直面人生的信仰和价值判断过程中提供着一个健康有益的成长空间?
当“孔融让梨”这样的传统经典故事被孩子们所不屑和漠视,我们怎么能保证将来他们会关怀一个陌生生命的哀乐悲欢?当利益驱动一切,成功成为唯一的价值标准,自我畸形膨胀为现代人最不可侵犯的领地,自我的痛苦和欢愉是否便会被无限放大,成为现代人放弃责任、关怀和善心的最大藉口?王小龙已让我们体会到这个代价的沉重和无谓。而这样的代价,我们还会付出多少? |